（四）新任务（下）
“艾薇拉。”
菲尔雅思朝她笑着，“你到哪里去了?”
“明明是你们非要订12号桌，害得我一个人临时坐到了双人小桌。你一开始难道不是想订11号吗？”她无奈地摊手。
“不，肯定是你的预测出了问题才不是我——”
“你们要说就到别处去，看不见别人急着要走吗？别挡道！”
那个被忽视的高中生突然插了一句话，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不耐烦和气愤。
“您很急吗？”艾薇拉接到。
“对。你看不出来?”
“那么打扰您了，请。”艾薇拉笑着欠了欠身，摆出让步的姿态。
那高中生就白了她们一眼，气哼哼地走了。
“刚才我来的时候就把大家的权限关闭了，所以周围的人只会觉得那个孩子是自导自演。”艾薇拉指了指她身边刚刚录完像，正在发说说的男子。想必那个高中生很快就火遍网络了吧。“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回事，于是就守在这里等着你们。”
在一边沉默已久的玛瑞内亚放开了玛尔丁被泠越伞骨捆住的手，玛尔丁就像软骨头的水母一样，一下子跌进了玛瑞内亚的手臂里，睡得不省人事。刚刚玛尔丁绕到高中生背后拔出佩刀的时候，她就眼疾手快地制服了她，并用泠越注射了些麻醉剂和少量的安眠药，玛尔丁就昏昏睡去了。
“多谢。”她说。
“二小姐不必这么客气……当然，如果二小姐一定要报答我的话……”她眯起眼睛邪恶的笑着，瞄准了玛瑞内亚丰满的胸，一边伸出手来蠢蠢欲动。
“刚刚只是礼貌性用语，不要多想。”玛瑞内亚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眼皮不抬地说道。
“……真冷淡。”艾薇拉十分惋惜地说道。
“你过来解决这件事情，不仅仅是为了给我们解围吧？”
菲尔雅思盯着她的脸，问道。
“的确如此，”艾薇拉也丝毫不掩饰，“不过——你们就不打算把我带回去?这段时间倒是便宜了安迪和卡罗拉，难得的二人空间呢，不发生点什么不是对不起这段时间吗？”她眯着眼睛，露出艾薇拉的招牌微笑——那是一种欠揍和意味深长的表情，让人忍不住想一拳打过去。
“……那就跟我来。”菲尔雅思的眉头跳了跳，说道。“现在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情了吗？”
回到12号桌，安迪果然不在桌上，只剩卡罗拉一个，一头耀眼的棕红色头发扎在那里，显得十分不安。
他抬起头，朝众人打了个招呼，就离席而去。
艾薇拉此时却不在意了，随意地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她看着巨大落地窗外的鸽子，喃喃自语。
“她是我们的委托人。”她缓缓地说道，“虽然很无礼、脾气很差，虽然是个青春叛逆期的小孩，她也是我们的委托人。”
“为什么?”
——委托任务，往往需要的，是委托方的生命。
这个代价，可不是谁都负担的起的。
玛瑞内亚作为执行任务的第一线人员，自然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她的偶像不久将死于非命——”她转过头来，手托着脸，笑到，“你认为她会袖手旁观吗？”
“偶像而已。刚刚无礼也就罢了，虽然说的确是玛尔丁先挑起的事端……但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为了偶像献出生命这种事。”
菲尔雅思一向喜欢和艾薇拉抬杠，毕竟被猜中心事这种事情实在让人不快。
而且她也确实不太喜欢刚才那个无礼的小孩子，于是就出言反驳。
“那可不一定哦。”艾薇拉淡淡地笑着，“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啊，主管大人。”
餐后，依照计划，是各回各家。于是一堆人打过招呼后就作鸟兽散，该逛街的逛街，该回家的回家。
菲尔雅思在人间的住所相当宽阔，是一座坐落在郊外的三层别墅。于是她就担起了照顾玛尔丁的责任——毕竟玛尔丁那个粉嫩粉嫩堆满玩具和人偶的公寓实在不方便住一个醉酒的人。艾薇拉穿去了古希腊戴尔菲神庙；卡罗拉和安迪，自然去过二人世界了。
于是玛瑞内亚就乐的清闲，回到了C市弗洛大街上自己的事务所。
关于这个爬满爬山虎的事务所，人们编纂出了无数个版本的鬼故事和都市传说。有人说看见了半边脸的没有腿的苍白女人走来走去；有人说晚上从这边走，可以听到小孩子的哭声和女人的歌声。甚至还有更过分的版本，说这里是黑道聚集地，专门交易人体器官的；还有说这里是吸血鬼的住宅的，原因是院子里常常有黑猫走来走去。
玛瑞内亚对这些流言也感到无可奈何，但也感谢人类无与伦比的想象力——至少没有熊孩子和小偷敢到这里来胡作非为。至于那些阴森可怖的传说，几乎都是路过的人们被它的阴暗吓着了编出来的故事而已。不过，这个事务所的确有两点诡异之处——一，它的主人并不是人类，而且还住着三只通灵的黑猫；二，它只在晚上九点出现，次日凌晨五点便会消失。
这也是玛瑞内亚的个人爱好所致——只在晚上出现，是因为白天她要么不在家，要么需要安静。
总之，菲洛事务所，在C市就是一个都市传说一般的存在。
现在正是晚上九点整。
冬日日落时间很早，晚上九点钟，意味着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夜风走地，卷起一个小小的龙卷风，呼啸着擦过玛瑞内亚的脚踝。
尽管这里是接近郊外的城市四环，路灯却十分尽职尽责地亮着，贡献着昏黄的灯光。附近有一个24小时自动销售甜品店和便利店，因此来这里的人还是有的，只不过都远远的避开了菲洛事务所。
路上的行人早就换上了冬装，只有隐在暗处的玛瑞内亚还是一身轻快的白色洛丽塔礼服，摇摆的丝带在夜风里被不断的托起。
作为已死之人，玛瑞内亚早已失去了只觉，所以并不觉得冷。
她走到深色的铁栅栏门前，准备开门。
“沙沙沙——”
“沙沙——”
又是一阵夜风刮来，将树叶和少女的黑发高高扬起，又落下。
玛瑞内亚一怔。
她刚刚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太久没有回家，她都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家里是绝对不可能有人的，鬼魂，那更不可能；地狱她并不是没有去过，当然也结交了很多朋友，其中不乏有头有脸的一方霸主；她的名声在地狱也不算太差，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小鬼会不请自来。
于是她就没有注意，结果没想到，这个生命体的气息，竟然近在眼前。
她不禁讶异。
一是，自己竟然疏忽到这个程度，这是多大的退步；二是，这个孩子，她站在这里有多久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想了想，弯下腰，尽可能温和地问那个小女孩——虽然听起来还是一贯的冷淡。这孩子说不定迷路了呢。
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并不大，与那些蹦蹦跳跳地成群结队上学的小学生没有太大区别。
她扬起脸，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说:“妈妈说要我在这里等着。”
“……你妈妈呢？”
“恩——”她皱了皱眉，做出思考的样子，“她今天早上到这个房子里去了。还有爸爸……但是他们一直没有出来……姐姐，你是这个屋子的主人吗？”
“是的。”
“那你能不能，把妈妈叫出来?”
她做出一副请求的表情，让人十分怜惜。
玛瑞内亚直起身子，睫毛低垂。
其实那个孩子
说“妈妈要我在这里等”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是刚刚完成的任务的委托人的女儿。
在一个清晨，一对夫妻走进了这个传说中可以实现一切愿望的事务所。那位妻子是华人，那位丈夫则是那位房地产商瓦尔顿的后代。尽管听到消除诅咒的代价是两个人的性命后两人苍白了脸，但他们还是坚持着完成了交易。
然后就是玛瑞内亚的上报任务、菲尔雅思的任务批准和玛瑞内亚的任务执行。
两条人命，就随着地契的掉落和枪声的终止，消耗殆尽，灰飞烟灭。
玛瑞内亚曾经疑惑，献出生命的夫妻俩，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仅仅为了家族诅咒，丈夫自杀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她终不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这个猜测也就石沉大海了。
没想到，那对夫妇是为了自己的女儿。
想必是女方在并不知情的情况下与男方结了婚，男方也没有在意诅咒。后来才知道自己的诅咒是多么恐怖，于是下定决心，为了自己的女儿不再背负诅咒，毅然献出了生命。
委托人在任务契约生效的那一刻，就已经作为因果抵消的能源，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一般来说，不会有人记得他们的存在。
而这个女孩，竟然记得自己的父母——尽管只是支离破碎的记忆——她还记得母亲要自己在门口等候，却不知道那已经是两天以前的事情了。所以，她到底在这里站了多久呢？——一天，还是两天，或者仅仅经常来这里待着?
玛瑞内亚一贯冷淡，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孩子的问题了。
“你的父母——”
已经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这个事实她总要接受的。
——人类，真是不可思议的物种。所谓情感，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打破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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